菲尔普斯拔火罐又如何,谁拔,谁傻!
作者:棒棒医生
来源:科学猫头鹰
里约奥运会上,紫黑色圆印一时抢了金黄色奖牌的风头。“飞鱼”菲尔普斯
为代表的部分美国运动员身上的拔罐印痕不仅引爆了媒体的热情,更引爆了广大
中医粉丝的爱国情怀。
中医粉一贯坚称,不能用西方科学标准衡量中医,这些洋运动员的个人癖好
虽然不是“西方科学标准”,但不妨是更高的标准。在中医粉看来,菲尔普斯们
身上的印痕就意味着拔火罐得到了西方的承认;这无疑狠狠打了中医黑们的脸。
如此大快人心之事,难怪媒体和中医粉们一起集体嗨到。
拔火罐果然是中西医大对决以来的一次伟大胜利吗?又果然是老外偷学走了
我大中医的绝技吗?
我们看看事实。
第一个事实,世界各民族的传统医学中都有拔火罐的古老记录。
中医最早的记录在《五十二病方》中,距今约2200年(大约成书于战国秦汉
之间)。书中记载了一种外痔结扎割除手术,大致是先用小牛角或羊角罩在
周的痔核上吸拔,然后以小绳结扎核的根部,以刀割之。这叫做角法,是拔火罐
最早的形式,它所起的作用是牵引病变部位以利于手术,并不含有后世所谓“排
毒”之义。
角法在南北朝时期有所发展,陶弘景《补缺肘后百一方》中记载当时最常用
的“针角”之法,是一种先在病变处,再用角法吸取以排脓的方法。这是非
常朴素的物理方法。
而差不多同时期的东晋葛洪《肘后备急方》强调:“痈、疽、瘤、石痈、结
筋、瘰疬、皆不可就针角。针角者,少有不及祸者也”,说明古人已经意识到针
角之法是一种充满风险的方法,因为没有消毒的概念。我们今天非常理解这种风
险。
古希腊的最早记载在荷马史诗《伊利亚特》中,大约公元前12世纪初(约距
今3200年,早《五十二病方》1000年),希腊联军渡海远征特洛伊,随军医师泼
达勒里欧为雪娜公主放血,用到了杯吸(cupping)法。而时代更为久远的医神
阿斯克勒庇俄斯神庙的壁雕中有两个医用吸杯,杯吸法似乎比角法更接近今天的
拔罐法。
古印度的最早记载在外科名著《妙闻集》中,这本书的成书时间已经不可考,
但大致与《五十二病方》同。其所记载的手术器械多达百余种,而鼻成形术、白
内障摘除术、截石术、疝手术以及骨折夹板固定等外科成就几乎达到现代外科的
程度,令人惊叹,远远超越同时代的其他传统医学,包括中医。其中记载了三种
放血法,水蛭、角和葫芦。角法大致与中医相同;葫芦吸血是在葫芦内置灯,再
吸血,已经是拔火罐的雏形,并且这种吸血法是基于体液病理学说(体风素、胆
汁素及粘液素),有一定的理论高度。
此外,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(公元前484~435年)记载,古埃及在《五
十二病方》时代,已经广泛使用拔罐。相当于南北朝时期的《犹太法规集》中也
常提及拔罐疗法。更近一点,中国各少数民族都有自己的民族医学,理论与汉医
学并不完全相同,也各有自己的拔罐法,如尔族的“破皮拔罐”法、壮族的
“药物竹罐”法、苗族的“气角疗法”等等,都饶有风情异趣。所有这一切,没
有证据表明它们都是从中医这里学去的。至少可以肯定,古埃及古希腊古印度的
拔罐与中医无关。相反,据某些医学史学者的研究,很可能中国的角法来源于印
度。
第二个事实,历史上西医拔罐曾经非常盛行,程度超过中医。
这里所说“西医”指古希腊古罗马流传下来的西方传统医学。继希波克拉底
之后,到罗马盖伦,西医基于四体液病理学说,极为推崇放血疗法,在静脉切开、
水蛭吸血之外,拔罐也是手段之一。
这种盛行一直持续到19世纪。1801年,英国著名的拔罐师Thomas Mapleson
在他的《论拔罐的艺术》一书中详细列举了适合于拔罐的各种疾病,包括中风、
心绞痛、哮喘、吐血、挫伤、咳嗽、慢性消耗病、癫痫、痛性痉挛、髋关节和膝
关节病、耳聋、谵语、水肿、丹毒、发疹、眩晕、痛风、百日咳、脑积水、头痛、
肺炎、中毒、嗜睡、肢体麻木、梗阻、胸膜炎、瘫痪、风湿、坐骨神经痛、气短、
咽痛和胸痛等等,几乎可治百病。
与之对比,拔罐在中国一直是民间医术,在漫长的时间里主要用于痔疮、痈
肿、脓疮、蛇咬伤等外科病,至清朝才开始用于风寒外感之类的传染病。然而,
医书中记载非常少,更没有专著,远不及西医的狂热。
与西医拔罐衰败退出历史舞台前后,清末民国期间,中医拔罐疗法也凋败几
近消亡,只不绝如缕地散存于民间。1949年后,中医进入政治化阶段,拔罐法焕
发第二春,逐渐升堂入室。至改革开放后,和洗脚洗头房一起,如雨后春笋般爆
发;各种养生馆里的拔罐远远多于中医院。
第三个事实,传统医学的拔罐治疗原理大同小异。
古印度的拔罐是希望排出风、胆、痰三素已经紊乱的不好的体液,古希腊是
要排出血液、黏液、黄胆、黑胆四体液紊乱的坏体液。中医一开始只是朴素的要
排脓血,甚至只是起到手术牵引的作用。到清朝,中医经历《黄帝内经》之玄学
化和金元明清之尊经崇古的两次思想剧变后,拔罐也不可避免地高大起来,成了
“调阴阳、通经络、活气血、祛邪毒”。这些想当然的理论无比复杂,在今天的
专业或业余的拔罐师口中往往简化为“排毒”二字,与其他古老医学并无二致。
所有这些理论解释都是错误的,都没有实证的证据。在现代医学看来,拔罐
原理非常简单,就是负压造成的皮下毛细血管破裂出血,同时伴有机械性溶血。
它是人造的病理过程,而绝不是什么“排毒”,更不是什么增强免疫力,调节阴
阳。它所带来的某种舒适感,是因为一定程度的伤害会产生内啡肽类物质,
可以减轻痛阈,可以产生。如此而已。
第四个事实,现代医学早已以铁的事实否定了拔罐疗法的疗效。
西方传统医学极其迷恋放血和拔罐疗法,有无数的经典记载了拔罐的种种神
奇疗效。19世纪英国伦敦著名的拔罐师Samuel在其著作《论实践拔罐》中写道:
“拔罐是一种艺术。每个有机会接触拔罐并亲身体验的人都能够观察到它的治愈
力,从而真正欣赏它的价值”。这话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,中医粉们都是这么
说的,“飞鱼”菲尔普斯也是这么说的。
但是,当西方记者采访英国伦敦大学药物学教授DavidColquhoun时,他说:
目前还没有科学证据能证明拔罐对人体有益。拔罐能有治疗作用?听起来不
太靠谱,就用杯子在皮肤上吸块肉怎么可能提高运动员的表现?跟其他运动员比
可能还会出现劣势,因为他们把宝贵的训练时间浪费在了这种没有意义的拔罐上。
然后有国人表示愤慨:
“哼!我大中华的绝艺,哪是你们想想就能研究出来的?理论随你怎么说,
实际效果说明一切好吗!”
事实上,现代医学正是以“事实”而不是“理论”完成对放血/拔罐疗法致
命一击的。
西医曾经就像今天的中医一样迷恋拔罐和放血,医学大神从希波克拉底到盖
伦到阿维森纳,普通人从欧洲贵妇的拔罐美容到美国之父华盛顿的放血治病,有
无数的传说和记载。在这样的背景下,第一个对放血疗法提出质疑的是一名记者。
1794年到1797年,美国费城正流行黄热病。当时有一位绝对的医学大咖本杰
明.瑞师(BenjaminRush),号称“宾夕法尼亚的希波克拉底”,他是在美国独
立宣言上签过字的大神级医生,创建了美国医学教育体系,四分之三的美国医生
是他的学生。他热衷于放血疗法。
当此瘟疫流行之时,本大夫挥舞柳叶刀,大展神威,每天给超过100名病人
放血,以至其诊所后院变成了“血海”,孽生的苍蝇象“云雾”一样密集。英国
记者WilliamCobbett对抗疫英雄采访,他采访前认真做功课,翻阅了费城的死亡
报告,意外发现被本大夫治过的病人死亡率明显高于别的诊所病人。这个发现绝
对抓眼球,他迫不及待地发表文章,讽刺本大夫为人类人口的减少作出了突出贡
献。本大夫很生气,后果很严重;他一纸诉状将记者告上法庭。最后法庭判本大
夫胜诉,俨然从法律角度声明放血疗法是有效的,但这超出了法律的能力。几乎
在法庭宣判的同时,美国总统华盛顿死于放血疗法。这一惊人个案使坚固的信仰
动摇,比记者的质疑更有效。
2000年的观念不会因为一个个案而崩溃,除非出现更坚强的证据。10年之后,
苏格兰军医亚历山大.汉密尔顿(AlexanderHamilton)采取分组对照设计的临床
试验来研究放血疗法。他把366名患病的士兵平均分成3组,3组的病人所患疾病
的严重程度类似,所接受的治疗也一样,这确保了组间的可比性。唯一不同是两
组病人不放血,一组病人接受传统的放血疗法。结果,不放血的两组分别有2和4
个病人死亡,而放血组死亡达35人。差异有显著意义!这是人类第一个大型的对
照试验,它所出示的数据和事实的可靠性胜于一切理论推演和经典记录。它的出
现意味着,最悠久最博大精深的放血疗法即将面临。
遗憾的是,这一重要发现没有发表,直到1987年人们才从故纸堆里找到当时
的记录。但是,对照思想的种子却已广为播撒,随风生根,发芽开花结果。再过
10年,法国皮埃尔.路易斯(PierreLouis)发表了用同样方法进行的,历7年对
近2000名病人的临床观察,结论进一步证实放血疗法明显增加病人死亡率。
这样严格的对照研究越来越多,结果一致,放血疗法不但没有那些传说中的
神奇疗效,反而是有害的,增加死亡率的。短暂的只不过是幻觉而已,医学
界就此慢慢达成共识。
等到巴斯德、科赫等微生物学家出现,找到了人类主要疾病传染病的真正病
因,宣布了体液学说的,放血疗法被这一根稻草压垮,终于退出至少辉煌了
3000年的历史舞台。
放血疗法死了,作为放血疗法一部分的拔罐疗法自然跟着殉葬。
这一死,就是一百多年。一百多年后,当汉密尔顿、路易斯的后裔们看到东
方神秘的拔罐术,忍不住猎奇一试时,他们居然忘记了他们的先辈曾经否定过放
血和拔罐疗法,以及制定了疗效判断和病因确定的科学法则。
当然,现代医学并没有忘记双盲对照法则和科赫法则。对现代医学而言,拔
罐是运动员还是奥巴马用,却没有丝毫意义。因为现代医学不玩这么幼稚的东西。
拔罐当然是人造病理的一种愚昧行为,谁拔,谁傻。(SciFans.Net)